深夜裡的雙人舞

一開始就知道這段感情不受祝福，彼此也約定了，如果遇到過不去的阻礙，就毫不留戀地割捨吧。我們都還年輕，捨去了現在，還會有同樣美好的未來。所以不要談著像連續劇一樣混亂的戀愛。

或許因為有這樣的默契，格外珍惜相處的時光。就好像成日膩在一起的情人，常常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；只有短暫時間約會的愛人，卻能夠立刻決定去吃牛肉麵，並且到西門町逛街。

我們好像會廝守終生似地，規劃著要買什麼樣的房子，採購哪些家具，室內要佈置成什麼風格，並且以彼此為受益人，投保了終身壽險。儘管眼下的一切會突然中止。

卻不知從何時開始，變得不喜歡安靜下來，可以相互傾訴的時光。怕聊得太認真了，就會觸及心中的無可奈何處。

下班之後，他提議一起去散步吧。心想他大概有話想告訴我。

入夜的校園十分安靜，三兩大學生匆匆來去，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身影，偶爾有車輛經過，平緩地好像球道上的保齡球。。

我們從彼此的朋友、辦公室的同事、工作上的不順，到家庭中的壓力，好像煞車失靈似地一直聊著。走得累了，就投一罐飲料，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。

坐下來休息的時候，我突然問道：「怎麼突然想出來走走？」

他把飲料遞給我，笑道：「坐辦公室坐得煩了，想和你出來走走。」

「我以為你有話要跟我說呢。」

「是嗎？我倒覺得你今天話特別多。」

我尷尬地笑了笑，我在不安的時候通常會格外聒噪。

為了掩飾心虛，我提議道：「來跳舞吧！」

「我不會跳舞啊。」他搖搖頭。

「配合一下吧。」

「太難了。」

我不給他反對的機會，拉著他站了起來，「很簡單的，我教你。就這樣，左一步、右一步、前一步……」

踏著不熟練的舞步，在夜裡的椰林大道上，我和他跳了一支沒有音樂的華爾滋。朦朧的街燈間，我們很有默契地踩著三拍子的步伐，在原地輕快地旋轉。兩輛車自我們身旁交錯而過，乳黃的燈光照亮了他年輕的臉龐，抹上青春獨特的色彩。他低視著自己的舞步，沒有注意，我想我卻會一直記著，那一瞬間的光芒，短暫而明亮地向世界揭示我們曾經存在。

放 晴

大二的時候，喜歡系上的學長，他似乎也對我有好感，對我特別照顧。可惜的是，他已經有學姐為伴。

學姐是公認的系花，學長是籃球校隊，兩個人站在一起，就好像從雜誌上走下來的模特兒。對於自己的單相思，非但不覺得可惜，還希望他們能終成眷屬。

某天下課，在走廊上遇到學姐，她正和另一個學長聊得起勁。外頭剛好下起小雨，她又沒有帶傘，所以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飯。她笑著拒絕我，說謝謝我的好意，她還不急著去用餐。

一個人走出教室，剛撐開傘走了幾步，就發現學長坐在機車的後座，穿著一件沾滿雨水的運動外套，牛仔褲也濕了半片，似乎已經來了一會兒。

我向他打招呼，要他進到走廊底下躲雨。他把安全帽的面罩打開，說道沒有關係，反正雨不大，又問我有沒有看到學姐。我說剛剛打過照面。我又問他，自己的機車為什麼要坐在後座。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，解釋他跟學姐約好一起去吃午飯，恰巧下雨，所以他坐在後座，待會學姐要坐的時候，椅子就不會濕濕的。

學長的細心讓我不禁一楞。 已經遲到的學姐卻在裡頭聊天，而且她還「不急著去用餐」。

我很想告訴學長，他們的愛情已經有了落差，但是終究沒有說出口。我藉故詢問他學業上的問題，一直幫他撐著傘，直到學姐出現。看來好像不忍心揭穿，其實是我想把握和學長獨處的機會，卻好像替學姐掩飾了什麼。

在我大三的時候，他們分手了，學姐和別人交往，就是那天我在走廊上看到的男生。

可惜的是，當學長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，我卻已經不是一個人了。

每到冬天，這個城市總是多雨，有時一個人撐傘，有時另一個人幫我撐傘，這樣的情形，也不知道已經輪迴了多少次。但是在我的心裡，替學長撐起傘的那場雨，似乎從來沒有放晴。

你抽的煙

不明白你為何會喜歡，煙在嘴裡的感覺。你說學會抽煙，是因為壓力大，是因為心情亂。第一次失戀的夜晚，你抽了一整包的煙。有煙抽的夜裡注定失眠。

這是我們第三次約好一起戒煙。在某個沒有你的夜裡，我禁不住點起你抽的煙，小小的房間好像被你包圍。每次看到你抽煙的表情，就會讓我聯想到遠方。你的眼神好像飄到某個不知名的國度，那裡有你的夢想、你的朋友、你的過去，就是沒有我。所以我開始抽煙，希望乘著煙霧的翅膀，也能和你到達同樣的地方。

發現我開始抽煙，你說：「怕我一個人抽得還不夠多啊？」

我笑了笑沒有回答。

互相要求對方戒煙，不過沒有一次成功過。

「如果我戒了煙而你沒有戒煙，一旦我看到你抽煙而我不能抽，那我會很不平衡。」

「那麼我們一起戒煙吧。」你說。為了我而決定戒煙的你，那表情好像連砍下一條手臂都能輕易做到。

戒了煙的你，或許就再也不會到遠方，一直留在我的身邊了。但是戒了煙的我，是不是也失去了一把進去你的心底的鑰匙？

抽煙，不是我的習慣，只是想要變得和你一樣的方式。每次打開煙盒，讓我覺得帶著你的氣質。這是你每天都會使用的東西，希望你在抽煙的時候也會想起我。這是我最熟悉的，你的味道。

第一次約會的時候，我抽了一口你的SEVEN。

「我們間接接吻了。」

「是嗎？」你對我微笑著。

在那個秋天的河堤上，「所以你現在可以吻我了。」我說。

緩 慢

高中時認識了每天搭同一班公車的他。即使經常塞車，我並不心急。因為公車塞得越久，我們相處時間越多。

大學後和他開始交往。本以為會一路抵達終站，不料那年換車的情侶很多，我們剛好是其中一對。

現在搭乘各種交通工具，唯一目的是快捷。但偶爾在街口看見同樣的公車，還是會想起那段曾經不在乎愛情走得多麼緩慢的青春。

愛，無法回答所有問題（接機版）

下午1:30的班機就要到了，機場還是和往常一樣那麼擁擠。我買了兩罐可樂，一罐已經快要喝完，一罐準備留給你。

放棄了兩年的工作，和不錯的薪水，你突然告訴我想出去走走，目的地是南歐。

本來說只去三個月，然後延長成半年、七個月，然後是十個月，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年。

在一年多以前，我們還相處得很快樂，不是嗎？在擁擠的城市裡，共同擁有一個二十坪大小的空間，早晨起來一定要喝咖啡，我刷牙的時候你就在旁邊淋浴，下班後餵餵小貓，心情好就下廚煮義大利麵，有一天沒一天地等著陽台的風信子開花。

是不是愛給得太多，所以你就要閃躲？當我覺得一切那麼幸福的時候，你卻開始想逃？

起先是每天通電話，後來變成每兩天、每三天、每個禮拜接到一通。這半年以來，幾乎要一個月才想到聯絡彼此。最後一次接起你的電話，我猶豫了一下，才能確定是你，或是正在美國的Nion。

我所擁有的你正在不斷流失，隨著時間經過，倒退到「曾經」的位子。是我給的愛不夠，所以你才想到用這種方式來試驗我，不想回家？你說要給你一點空間，你需要呼吸，到底是不是藉口？

「這次我一定會回去。」然而你的保證只會加深我的不安。

1:30的班機已經到了，入境門頓時沸騰起來。我站在人群中張望你的身影，直到這次接機的人潮漸漸散去。我想你大概還在等候你的行李，等待那條白色的牛仔褲，以及西班牙女郎熱情的香氣。

「如果你這次沒有回來，我想就到此為止吧。」電話裡我這樣說。

懷著忐忑的心情，我走向櫃臺查詢。長長的旅客名單裡頭，還是沒有你的名字。我無奈地道謝，你大概已經做了最後的決定吧？

我把可樂扔進桶子裡，一罐空的和一罐沒喝過的，準備開車回家。或許你會再打電話給我，這次又會用什麼藉口？我想，愛已經無法回答所有問題。